气氛浓稠得像摊泥潭，不停地拽着男孩的身体，他不敢用力挣扎，只怕持续下陷。
换作以前，他说出这句话时不会带有半点犹豫，离开也不会。
此时他僵在原地，头颅低垂，是在不熟练的展示着自己的歉意。
“这，这样啊…我一开始还以为小亦你是迫不得已才辞掉的这份工作呢。
这样也不错，你也高二了，有人资助你的话，的确也
该好好搞搞学习了。”
男人说到话尾时，还拍了拍凌亦的肩头，像是在安慰？在打气？
“对，对不起，李先生我……”
男人越是平静，凌亦就越是内疚。
“这有啥的，你这孩子，真是的，在这工作了这么久，还这么拘禁。
叫我李叔就行嘞，小亦你就是太懂事了，跟我家那混
小子完全不一样，见了就让人心疼
以后有空常来李叔这来玩，李叔随时欢迎你。”
凌亦看着男人的眼珠在微微震颤。
他一直以为男人和善面庞下隐藏的面目，远不止表面
看上去要那么单纯，不然又为何要在他最窘迫的时候拉他一把？
他没什么好图的，除了这颗尚还有力的心脏。
褪去了这层互利关系，男人依旧和善，还安慰他，向他打气。
他忽然窃喜，自己跟以前的自己似乎不太一样了。
也在害怕，凌亦依然介意。
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地，往男人的口袋里偷偷塞了一百元。
……………………………………………………………
凌亦离开了超市，没有急着回家，他想晃悠会，好好的看看这个小县城每一角。
马路上，汽车飞驰碾过的地，总会伴随起许多肉眼可见的尘土。
街边，总有一两只骨瘦如柴的流浪狗，肆意地对着行人犬吠。
垃圾就这么堆在某处角落，似乎是公认，不起眼的地儿，便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凌亦用手掩了掩鼻，身旁男人的嘴，正用力的嘬着他指尖夹着的香烟。
环绕了下四周，他发现他仍是异类。
还是一如既往的混乱，腐烂，他到底该怎么对待？
一阵熟悉的玫瑰芳香钻进了他的鼻孔，凌亦猛地抬头。
窈窕的背影，乌黑的马尾，女孩正吃力的提着两个大塑料袋，里面挤满了商品。
“林…”
话语竟被哽住了，明明刚刚有那么一丝期待的。
他该吗？自己是否真的看清了？女孩的善意，他又是否受得了？
凌亦脑海里正不断地反问自己，脚步却私自紧跟着女孩的步伐。
男孩停下了，因为女孩累了，找了个地方搁置了重物，活动臂膀。
女孩正环顾四周，似乎再找着能让自己轻松一点的法子。
凌亦有了答案。
“林芷涵同学，早上好。”
总之，打个招呼，应该没错吧。
“啊…啊？凌亦同学，好巧，你怎么会在这。”
女孩有点惊讶，好在只是因为他出现得突兀。
“早上去超市辞了工作，没事干，在这晃悠了会。”
凌亦没打算隐瞒这件事，毕竟，他也算是尾随了女孩一路。
“啊！？那…那你…心心以后，怎么办？”
女孩更为惊讶了，好在仍是因为男孩说的事。
“有好心人资助我们了，代价就是，大学毕业以后我
要去她手底下干三年的活，三年而已，把书读好，受益是一辈子的。”
“那就好那就好。”
女孩松了口气，似乎是真的在意男孩。
“需要…我帮你拿吗？”
凌亦问的小心，怕女孩惊讶。
“啊，那就让你装装绅士风范吧。嘻嘻。”
女孩呲着牙，笑的很灿烂。
凌亦翘了翘嘴角，笑的很随意。
……
天空的的云飘的很慢，为了照顾女孩此刻的内心。
她在心底暗暗傻笑，沉浸在能与男孩待在一起的喜悦中。
一切都很美好，安静，舒适，时不时还有一阵暖风拂过脸颊，轻柔，安逸。
凌亦并不，他只觉得尴尬，他不知该不该开口打破这份宁静，他不太擅长拿捏好和女孩的关系。
“哦对了，凌亦同学，你打算考哪所大学啊？”
男孩暗地松了空气，总算是，打破了僵局。
“连华吧，离这不算太远，名声也好。”
“确实，那这样的话…决定了，那我也要努把力，考上连华！”
女孩思索了会，便莫名情绪高涨了起来。
“嗯，那你加油。”
凌亦没想到女孩决定的这么轻易，不过也不关他的事，便客套的回了句。
“啊…好冷淡啊凌亦同学，你起码也得问问我需不需要你这个好学生的帮助吧？”
女孩耷拉着脑袋，向男孩抱怨到。
“我并不觉得我能帮到你什么，林芷涵同学。”
"况且我也没有义务。"
后半句凌亦并未说出口，只是在心里浮现了一会，便被凌亦决绝了。
“果然呢，凌亦同学。”
“果然什么？”
凌亦一脸疑惑。
“果然在努力呢，看来那天的话，有往心里去啊。”
女孩的回答让凌亦更加云里雾里的。
林芷涵见男孩仍是不懂，便笑笑不语，抛下凌亦，大步地向前迈去。
凌亦见女孩幼稚的模样，似乎能够吊着他胃口这件事
让她很有成就感，也无奈的笑了笑，跟上了步伐。
……
凌亦踩着阶梯向上，眼前也终于浮现了早已看厌的锈迹斑斑的铁门。
锁栓响了一声，打开的，却是隔壁的家门。
“啊！小亦，刚回来呢，正好婶想给你拿点你黄叔从外地寄回来的特产，这次你一定要收下啊，实在是太多了。”
凌亦低头看了眼袋子里的地方特色，已经撑得满满的了，这还只是余出来的部分，看来是真的很思念。
凌亦下意识想回绝，像上次过年时的那份素饺，可这次抬头，却看清了中年妇人眼神里的期待。
手不自主地接了过来，嘴里嘟囔了句谢谢。
妇人顿时喜笑颜开，正准备转身回去，却被凌亦叫停了脚步。
“梅婶，您等等。”
中年妇人转身，瞧见凌亦的手里多了几张红色的钞票。
她既恼怒，又心疼。
恼怒的是，世事太过残忍，心疼的是，男孩被折磨得少了人味。
“你…哎哟小亦，你这又是干什么啊？”
“梅…梅婶，我…”
凌亦看着妇人的眼角泛了泪花，他怔在了原地，脑子陷入了混乱，他又错了吗？他只是……
一阵轻柔的抚摸惊醒了男孩，这感觉很熟悉，又很陌生。
那段记忆太模糊，仿佛是自己心智还未成熟时，是自己仍在牙牙学语时，是母亲将他搂入怀中，匡抚他入睡，是无可比拟的温暖。
凌亦屈身将头埋进了梅婶温暖的胸膛中，他儿时除了母亲，最粘的便是这个女人，可如今，也渐渐忘了。
“梅…梅婶，我好累，我…我怕，他们的眼神，我不需要同情，我…不敢接受别人的好意，但…但是，一个都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我怕…我错了吗？我到底…该怎么做？”
泪水沾湿了妇人的衣襟，妇人也只是轻揉着男孩的头，匡着男孩的背。
“没事的小亦，没事的，你很努力了。”
……
男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眶仍是红的。
他已经平静了下来，回想起刚刚的画面，以及妇人说的话。
他的心底暖意十足。
男孩又想起了女孩说的话，嘴角微微翘起。
原来女孩早就发现了他的异样，只是他没发现，以为
女孩真正只惊讶于自己的出现和嘴里的事。
他懂了女孩的话语，想着，
自己也不应该，再逃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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